柳红绡心中的邪火“噌”地一下又窜了起来。
这老货!仗着是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,总像防贼似的盯着她,还要搬出父亲来压她!
烦死了!
“杵在那儿当木头桩子吗?”柳红绡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厌恶,手指尖几乎要戳到冯嬷嬷的鼻子,“我这屋里的事,轮得到你来管闲事?”
冯嬷嬷脸上的肌肉纹丝未动,她微微向前走了半步,目光依旧平稳。
“老奴不敢管小姐房里的事。是夫人的吩咐,不敢怠慢。小姐今日的礼仪课该去了。教习嬷嬷,怕是已经在西边小轩久候。”
礼仪课!
又是那该死的礼仪课!
这三个字,狠狠扎进柳红绡的耳朵里,激得她头皮一阵发麻。
眼前瞬间闪过教习嬷嬷那张刻板的老脸,还有被她挥舞起来带着“咻咻”风声的戒尺。
“不去!”柳红绡脱口尖叫,“一天到晚就是这劳什子的破规矩!我生来就是侯府小姐,就该自在!用得着她一个低贱下人教我做事?还敢拿戒尺打我?她也配!让她给我滚!”
冯嬷嬷眼皮微微向下垂了一瞬,又很快抬起,对于柳红绡的暴跳如雷,她脸上连一丝涟漪也无。
“小姐息怒。夫人的意思,老奴不敢有违。再有半月,便是入宗谱大典的日子。”
她刻意停顿了一下,锐利的眼睛紧紧锁住柳红绡,“届时,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人们都将亲临府上观礼。靖安侯府的脸面,全系于小姐那一刻的容止进退之上。半点差错,丢的可不只是小姐一个人的体面。”
“尤其……前日宫中递来了消息,大公子和二公子,不日即将回府。”
柳红绡闻言身体一震,那冲天的怒气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,戛然而止。
“大哥和二哥他们要回来?”柳红绡的声音陡然变调。
从未谋面的两位亲哥哥!
冯嬷嬷意味深长地看着柳红绡脸色的变幻,像是早已料到会有此反应。
她缓缓地点头,加重了语气:“正是。两位公子性情最是刚直严毅。特别是大公子,向来最重规矩礼法。最是厌憎那等不知礼数之人。便是夫人身边的丫头,偶尔言行失了分寸,也断没有轻饶的。小姐是骨肉至亲,想来公子们必是爱之深责之切。”
教习嬷嬷的戒尺打在掌心上就已经疼得她呲牙咧嘴,若换作真正从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嫡亲兄长,将会是如何?
柳红绡下意识地缩了缩肩,仿佛已经感到一股寒意贴紧了脊梁骨。
“话已带到,请小姐以大局为重。”冯嬷嬷微微躬了躬身,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刻板,“老奴先行告退。”
说完,竟不再看柳红绡一眼,转过身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柳红绡依旧钉在原地,胸口憋着一团发闷的浊气,不上不下,堵得她心口生疼。
冯嬷嬷最后那些话带来的余威,像一条毒蛇,盘踞在她心头。
父亲靖安侯或许能容她一时的任性,可这即将归来的两位兄长呢?
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在山野里长大,浑身沾满粗鄙之气的妹妹?
柳红绡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冰冷的眼神。
不能被厌弃!绝对不能!
这两个未曾谋面的兄长,才是她在靖安侯府真正可以倚靠的靠山!
她的一切富贵荣辱,她未来真正的依仗,全都在他们身上!
他们必须喜欢她!
她需要他们的认可!
柳红绡猛地吸了一口气,迈开脚步,几乎是冲出了小厨房的门,脚步急促,沿着回廊快步向西轩赶去。
心里头一个声音在呐喊:她绝不能在大典上出错!绝不能给兄长留下半点不好的印象!
那令人憎恶的礼仪课,死也得熬过去!
她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,她柳红绡,是真正配得上靖安侯府门楣的嫡女!
柳红绡脚下生风,恨不得立刻飞到那教习嬷嬷眼前,她抄了一条假山石后面的僻静小路,想更快些。
刚转过那块太湖石,前方小池塘边几棵垂柳的掩映下,影影绰绰,似乎有人说话。
柳红绡脚步没停,脸上还带着匆忙。
然而,那边池塘边亭子里,两个小丫头议论的声音却顺着微风飘了过来,清晰得像在她耳边咬耳朵。
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,摊上这位了!”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,嗓子还有点哑,像是刚刚擦过眼泪,“三天两头的摔砸东西,逮着点由头就恨不得扒了我们的皮。你看春杏姐姐的手!那么大一片烫红的印子……”
柳红绡脚步猛地一顿。
贱婢!竟敢在背后嚼舌根子!
她屏住呼吸,紧贴在假山石壁上,阴狠的目光从岩石的缝隙里穿透过去,死死钉在说话的小丫头背上。
另一个声音立刻响了起来,明显压低了:“嘘!小声点!你还要命不要了?”
那丫头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,柳红绡下意识往里缩了缩。
“我说的哪里不是实话?”第一个说话的丫头声音倒是小了点,但那怨气却更足了,像闷在坛子里的酸菜,咕嘟咕嘟往外冒泡。
“脾气坏得像炮仗,点火就着也就算了,可你看看她那样子……”
“走路拖泥带水,站没站相,坐没坐相,笑起来嗓门能掀了房顶,说话恨不得指到人鼻梁骨上去!那些规矩,也不知嬷嬷天天教,都教到哪块犄角旮旯去了!”
小丫头啐了一口。
“跟以前那位小姐相比……”她说到这里像是极为忌惮,猛地顿住了。
另一个丫头的声音更慌了,“你还提!别提南笙小姐!让有心人听见我们还有命吗?不过……唉……”
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,“你说对了,这位可真是差远了。根本不是一个天一个地!”
“那可不!”第一个丫头声音又拔高了一丝,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,“我就担心啊!这都不是咱们挨骂的事儿了。你忘啦?听说大公子……”
提到这个称呼,两个丫头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又压低了好几度,带着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恐惧和敬畏,变得窸窸窣窣。
“大公子……府里上下谁不知道?眼睛最毒,规矩最严!当年在府里,一个小丫头给夫人上茶不小心碰出点声响,大公子在屏风后面听见了,当场就把人叫进去问话,那眼神……
啧啧,你是没瞧见!比夫人的责罚都吓人!那次以后,夫人在她院里的丫头们走个路都恨不得点着脚,踩片树叶都心惊肉跳的……”